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难点、焦点与对策

清华大学兰旭东：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难点、焦点与对策

兰旭东

向哥谈无人机与低空产业链

2025年07月03日 14:49

广东

20人

摘  要：文本深入剖析了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面临的难点、焦点，并尝试提出相应对策。在难点方面，“飞起来”受政策法规不健全、适航审定周期长、空域管理及审批流程繁琐、基础设施与人才不足等制约；“造出来”存在核心零部件依赖进口、产业层级低端、创新能力不足等问题；“用起来”面临应用场景未形成规模效应、消费市场待培育、商业模式不确定等挑战。焦点集中在政策法规与制度创新，亟须解决空域资源利用和安全监管问题；技术创新与自主可控要求突破关键技术瓶颈、提升装备性能；应用场景开发与市场需求亟须拓展场景、挖掘潜力、培育业态；产业生态与协同发展要构建完整产业链、加强协同合作；安全监管与风险防控强调构建智能化监管体系保障飞行安全。为破解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面临的难点、焦点问题，文本提出要分阶段落实低空空域开放、创新航线管理；促进低空飞行器与地面经济互融互通，构建一体化网络、推动产业融合；建立低空产业联盟，加强组织建设、推动技术协同攻关；走向国际，制定国际化战略、加强国际合作与品牌建设等对策，以期助力低空经济成为国民经济增长的新引擎。

关键词：低空经济；难点聚焦；焦点问题；对策探索作者简介：兰旭东，清华大学航天航空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观点提要从核心载体与应用看，低空经济的核心载体由 eVTOL、工业级无人机和通用航空飞机三大类构成，分别在不同场景中发挥战略性作用。低空经济的发展和推进应按照“因地制宜、错位竞争”原则，依托各地的地理特征、产业基础与政策资源，构建差异化的竞争优势与场景生态。低空经济的终极图景是与数字经济深度融合，即通过飞行器实时采集气象、交通、地理数据赋能智慧城市大脑，构建“空天地一体化”管理平台。文本聚焦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四大结构性矛盾：物理空间承载能力与市场需求间的时空错配、技术标准碎片化与产业协同诉求的价值鸿沟、管制空域开放尺度与安全保障红线的动态平衡、新兴业态商业逻辑与传统监管范式的制度摩擦，力求系统阐释制约产业突破的深层机理，并在空域资源重构、技术标准整合、监管沙盒创新等维度探索破局路径，为构建安全、高效、可持续的低空经济生态系统提供决策参考。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焦点：技术自主化、制度适配化、场景多元化、生态协同化。推动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对策建议：低空空域适度开放的快速落实与航线管理政策；低空飞行器与地面交通互融互通；建立低空产业联盟，快速降本增效；走向国际，打造“空中丝绸之路”。

一、引  言当前，以“三维空间开发”为核心的低空产业革命已拉开序幕，并将改变全球竞争格局。低空经济作为融合航空制造、智能通讯、数字技术与现代服务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形态，被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 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成为体现和丰富新质生产力的重要着力点。工业和信息化部赛迪研究院预测，至 2035 年，中国低空经济规模将突破 3.5 万亿元，撬动 12 万亿级关联市场，具有重要战略意义。但在政策红利与技术突破的背后，低空经济的“飞行之路”仍面临政策体系与技术创新节奏错配导致的“制度性摩擦”、核心技术“卡脖子”引发的产业链脆弱性、市场应用与公众认知间存在“信任鸿沟”、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electric Vertical  Take-off and Landing，eVTOL）适航认证周期长、核心器件国产化率不高、低空基建覆盖率较低等系统性挑战。上述领域为我国发展低空经济提供了重大机遇。文本聚焦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三大核心维度——政策协同性、技术自主性与生态开放性，通过探讨粤港澳大湾区、长三角等先行示范区的实践经验，揭示在空域管理碎片化、适航认证高门槛、商业模式单一化等发展初期短暂矛盾的形成机理。研究发现，低空经济并非单一技术或政策的线性突破，需要构建“技术—制度—市场”三角适配的创新系统：既需要固态电池、智能飞控等技术硬实力的攻坚，也依赖空域动态调配、数据权属界定等制度软环境的突破，进而通过物流、交通、救援等场景的规模化验证实现从“实验室产品”到“社会经济基础设施”的转变。这一转型不仅关乎中国能否在万亿级新赛道占据制高点，而且是对我国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大考验，即如何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释放低空空域的“流动性价值”，如何平衡技术自主与全球协作张力，将直接决定中国的全球低空经济地位。文本深度剖析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面临的难点、焦点，旨在为政策制定者、产业界与学术界提供系统性破局框架，推动低空经济从“政策驱动”迈向“规则引领”的新阶段。二、低空经济定义及发展现状（一）定义与范畴低空经济是以低空空域（通常指真高 1000 米以下，根据需求可延伸至不超过 3000 米）为开发对象，以无人机、eVTOL、通航飞机等航空器为载体，围绕飞行活动及其衍生的制造、服务、保障等环节形成的综合性经济形态。其核心特征是立体性（三维空间资源开发）、融合性（多产业交叉）和高附加值（技术密集与场景创新驱动）(1)。从核心载体与应用看，低空经济的核心载体由 eVTOL、工业级无人机和通用航空飞机三大类构成，分别在不同场景中发挥战略性作用。作 为 城 市 空 中 交 通（Urban Air Mobility，UAM）的核心工具，eVTOL 通过融合多旋翼垂直起降与固定翼高速巡航的技术优势，凭借最高时速 320 公里、航程 200 公里以上的突破性性能，成为立体交通革命的标志性载体。国内多家创新型eVTOL 企业研发的各类（主要有多旋翼、复合翼和倾转旋翼等气动布局）飞行器均瞄准这一市场发力，预计未来 3-5 年会有多款机型能够完成适航取证并投入商业化运营，进而大幅提升我国在载人 /载货飞行器领域的技术话语权。工业级无人机凭借灵活性与高性价比，深度渗透农业植保、物流配送、设施巡检等实体经济领域。2024 年，中国工业级无人机占全球市场份额约为 35.6%，若计入消费级无人机（大疆占全球消费级市场份额的 70% 以上），中国整体无人机产业主导地位显著。在农业植保领域，中国工业级无人机保有量达 25.1 万架，年作业面积 26.7 亿亩次，覆盖全国耕地面积的 38%。其中，大疆、极飞合计占全球农业无人机市场份额超 90%。通用航空飞机作为传统低空力量，在应急救援、旅游观光等专业领域发挥重要作用。在应急救援方面，我国自主研发的大型灭火/水上救援水陆两栖飞机“鲲龙”AG600 搭载多种灭火作业模式，可在森林草原火灾高发季开展空中巡查。当火场附近无水源时，其可在陆上机场注水后飞往火场投水，若火场附近有水源，可直接汲水灭火。“鲲龙”AG600 具有载水量大等优势，能够迅速压制火头、截断火线，减缓火灾蔓延速度，为地面扑救人员争取有利条件。此外，“鲲龙”AG600 实现了与现役轻型固定翼飞机及大中型直升机协同进行多机种协调灭火作业。在低空旅游观光方面，浙江、沈阳、桂林、敦煌等地先后开展相关低空飞行体验活动，既丰富了游客的游玩内容，也实现了景区创收。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我国各地不断加大通用航空投入。例如，新疆依托广阔的空域资源优势，计划至 2035 年建成 98 个 A2 级以上通用机场，密度达每 10 万平方公里 5.9 个，覆盖全疆 80% 以上县域。以上述三类载体为主要代表的低空飞行器共同构筑起低空经济的空中立体化模型，驱动产业从单点创新向系统化生态演进。（二）中国低空经济发展现状1. 市场规模与增长动力全球低空经济正迈入爆发式增长阶段，中国依托政策赋能与全产业链协同优势，成为驱动万亿级赛道发展的主要国家之一。从市场规模看，2023年，中国低空经济产业规模达 5059.5 亿元人民币，2024 年突破 6700 亿元，预计 2025 年将超过 8500亿元。受政策红利释放、技术突破迭代与资本生态更新驱动，我国低空经济产业规模有望在 2035 年突破 3.5 万亿元，形成经济发展的新支柱。从政策层面看，2023 年 12 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低空经济明确为战略性新兴产业；2024 年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提出，要积极打造生物制造、商业航天、低空经济等新增长引擎。2024 年 1 月 1 日实施的《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旨在规范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及相关活动，保障多方面安全，促进产业健康发展，并配套专项债重点支持低空基建。例如，2024 年，广东省专项债资金向低空起降场、智联网等新型基础设施倾斜。深圳市拥有完善的产业链和创新生态，率先实现了多条无人机航线商业化运营，其无人机产业发展处于全国领先地位。从技术层面看，亿航 EH216-S 载人 eVTOL 搭载高能量密度固态电池已完成全球首飞，碳纤维复合材料的大量使用降低了飞行器本体重量，增加了 eVTOL续航里程和有效载荷，其商业化可行性得到显著提升。从资本层面看，2024 年，中国 eVTOL 领域融资活动频繁，其中，B 轮和 Pre-B 轮融资成为主流，表明行业融资热度显著提升。例如，亿航智能、小鹏汇天、沃飞长空、沃兰特、峰飞等头部企业成为资本关注的重点；广汽、长安等车企通过设立航空子公司或战略投资加速跨界布局，国有资本通过产业基金（例如，北京商业航天和低空经济产业投资基金规模 100 亿）深度参与其中，形成了“民企创新 + 国企托底”的双轮驱动格局。2. 区域差异化竞争格局低空经济的发展和推进应按照“因地制宜、错位竞争”原则，依托各地的地理特征、产业基础与政策资源，构建差异化的竞争优势与场景生态。例如，粤港澳大湾区实现了全产业链整合与跨境创新：深圳市凭借大疆等龙头企业占据全球消费级无人机 70% 的市场份额，广州市集聚了亿航智能、小鹏汇天等 eVTOL 制造商，形成了“研发—测试—运营”的闭环生态，其产业规模将在 2027年实现更大突破。在场景端，深圳市开通了全国首条跨海无人机物流航线，中山市联合深圳市成立产业联盟，进一步推动技术标准互认。又如，长三角地区聚焦技术攻坚与跨域协同：上海市依托时的科技突破了倾转旋翼关键技术，2025 年 3 月，E20  eVTOL 成功完成机体强度试验，试验严格按照适航要求进行，旨在验证机翼、尾翼及后机身结构的刚度和强度是否满足设计要求，为载人试飞奠定了坚实基础；浙江省加速基建布局，计划在 2027年前建成 150 个无人机起降场；安徽省芜湖市探索“无人机 +”多元场景，芜湖市智慧长江综合应用管理平台新建 4 个全自动无人机机场，既通过无人机全天候开展高效率、高精度的长江禁捕巡航，也提供了全国首个长江船舶不停航配送服务，从芜湖东汇无人机配送服务基地起飞，将物资配送至长江主航道上的船舶。2025 年 4 月 25 日，长三角低空产业联盟在杭州市成立，旨在打破区域壁垒，在技术研发、标准制定、试点落地、政策协同等方面开展全方位合作，打造全国领先的低空经济协同创新共同体。此外，重庆市构建了“空地警医一体”救援体系。西部地区充分发挥空域资源优势，截至2024 年 10 月，大疆农业无人机在新疆等区域的粮食作物种植中整体渗透率达 40%。区域差异化格局既可避免同质化竞争，又能通过区域协同形成“技术—场景—数据”的全国性闭环，为低空经济规模化健康发展提供了参考。3. 技术突破与产业瓶颈低空经济的技术突破与产业瓶颈呈现“冰火两重天”态势。一方面，动力系统、适航认证与智能化技术取得里程碑式进展：亿航 EH216-S 载人 eVTOL 已取得“四证”；宁德时代入股峰飞航空；峰飞 V2000CG 系全球首个通过吨级适航认证的 eVTOL 机型；时的科技 E20 eVTOL 已完成重要强度试验，为 2025 年开展载人试飞奠定了基础；由 AI 驱动的无人机集群控制技术成为实现百架规模协同作业的必然趋势，北斗三频定位系统可将导航精度提升至厘米级，叠加 5G-A 通感一体化基站部署，能够构建起覆盖 300 米以下空域的智能通信网络。另一方面，产业生态面临多重制约：在装备制造环节，高性能碳纤维、航空级钛合金等轻量化材料国产化率存在较大提升空间，在役民航飞行器的飞控系统核心算法多依赖欧美发达国家的开源框架，关键传感器进口依赖度较高；在基础设施方面，全国低空起降点极少。当前，低空经济正处在由政策驱动向场景落地转型的关键时期，其价值不仅在于开辟万亿级经济增长极，而且在于通过三维空间资源开发重构城市空间与产业形态。在全球低空经济进入规模化爆发前，中国亟须以系统性思维破解发展瓶颈。在技术层面，要加快高能量密度电池、航空级碳纤维、自主飞控算法等关键环节的技术突破，力争 2025 年前实现 70% 核心器件国产替代，打破欧美发达国家在功率半导体、适航认证标准等领域的技术垄断。在基础设施建设层面，要加速构建“点—线—面”立体网络——以 2025 年前新增 1000 个垂直起降点、重点城市起降设施覆盖率超 50% 为基础，同步推进低空智联网（LAIN）建设，集成北斗厘米级导航、5G-A 通感一体、量子加密通信技术，实现全国空域“一网统管”，有效破解当前空域利用率低、跨区域调度耗时长的困局。在场景层面，要推动应用从物流配送、应急救援向低空文旅、城市治理等多元领域延伸，预计至 2030 年，我国载人 eVTOL 飞行器年新增需求将突破 1.2 万台，带动制造、运营、数据服务全产业链规模突破 3 万亿元。低空经济的终极图景是与数字经济深度融合，即通过飞行器实时采集气象、交通、地理数据赋能智慧城市大脑，构建“空天地一体化”管理平台。例如，无人机网格化巡检可动态监测城市交通流量、环境污染、基础设施状态以及防灾抢险、安全隐患等，eVTOL 起降数据可优化城市三维建模与土地集约利用，最终形成“低空飞行即服务”（FaaS）的生态闭环。这一进程不仅会催生空中交通管理、低空保险精算等新兴行业，而且将推动城市治理从“平面管控”向“立体智能”升级。未来10 年，随着技术成本拐点到来（eVTOL 单机成本逐步下降）、制度创新深化（动态空域管理全国推广）及公众认知提升（安全疑虑者比例降低），低空经济有望广泛应用于各领域。

三、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核心难点从垂直起降机场密度的不足到空域管理系统协同滞后，从核心装备的自主可控困境到运营模式的盈利闭环缺失，我国低空经济产业链条的诸多环节面临“木桶效应”。文本聚焦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四大结构性矛盾：物理空间承载能力与市场需求间的时空错配、技术标准碎片化与产业协同诉求的价值鸿沟、管制空域开放尺度与安全保障红线的动态平衡、新兴业态商业逻辑与传统监管范式的制度摩擦，力求系统阐释制约产业突破的深层机理，并在空域资源重构、技术标准整合、监管沙盒创新等维度探索破局路径，为构建安全、高效、可持续的低空经济生态系统提供决策参考。（一）基础设施建设面临瓶颈1. 硬件设施供给失衡当前，我国低空经济基础设施建设面临系统性供需失衡的深层矛盾，其核心症结集中表现为三维空间资源开发与物理承载体系滞后的结构性错位。作为低空经济运行的物质载体，立体化基础设施网络存在功能断层：在通用机场建设方面，截至 2023年底，获得通用航空经营许可证的传统通用航空企业 690 家，全国在册管理的通用机场数量达 449个，通用航空在册航空器总数达 3303 架 (1)，作业场景面临一定程度的物理约束。例如，新疆 63 万平方公里农林牧区配置的通用机场数量不足 10 座，无人机作业半径实际受限于空域审批与电池续航能力被迫压缩至 1-3 公里内。在起降点布局维度，城市低空网络呈现“孤岛化”特征。深圳市计划2026 年完成 1200 个以上低空起降点，截至 2025年 4 月，已建成 483 个，各区域分布较为均衡，但多以物流和社区配送为主，难以支撑未来 eVTOL通勤所需的在核心城区形成 500米×500 米的网格化布局，即每平方公里需要设置 4 个起降点。更深层的矛盾在于城乡基础设施的二元化格局，中西部县域起降点（包含临时起降点）覆盖率低，构成数字时代新型基础设施的“新基建鸿沟”。例如，四川省凉山州缺乏低空物流节点，凉山州的 17 个县/ 市中仅西昌市拥有 1 座通用机场（青山机场）和30 个森林防火停机坪，其他县域无备案起降设施。2025 年 1 月，成都—西昌低空物流航线开通，计划 2026 年前新增 5 个县域起降点，但覆盖率仍不足 10%。农产品外运仍依赖三级公路网络，运输成本较无人机方案高 30%。特色农产品（诸如樱桃、草莓等）通过三级公路从产地到成都需 5-6 小时，运输成本约为 2.5 元 / 公斤（含燃油、人工、损耗）。2025 年 1 月开通的无人机货运航线（西昌—成都）单次载重 1.5 吨，运输时效为 2 小时 15分钟，成本约为 1.8 元 / 公斤（含航空器折旧、电力消耗），低空物流实际成本较传统公路运输成本降低 28%。空间资源配置失衡不仅制约低空经济规模效应的释放，而且导致惠民场景落地迟滞。碎片化、低密度、非均衡的基础设施体系是制约低空经济从技术验证向商业运营转化的关键瓶颈。2.“四张网”协同不畅四大支撑体系在发展过程中面临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在空联网领域，一方面，存在技术瓶颈，当前，我国 5G 基站有效覆盖高度约 150 米，但低空经济飞行器的有效高度通常约为 1000 米，诸如eVTOL 等新型航空器对厘米级（±30 厘米）导航精度需求高，现有通信和导航技术难以充分满足其需求。值得注意的是，5G-A 通感一体化技术和北斗导航系统的应用正逐步提升其通信、导航能力。另一方面，存在数据共享难题，不同运营主体和区域的数据壁垒阻碍了数据的实时、全面共享，各地空联网系统数据格式和接口标准不同导致信息无法顺畅交互，影响低空经济运行效率。在航路网领域，受空域管理体制限制，中国民用航空局、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交通运输部等多部门管理职责和标准存在差异，缺乏统一技术规范，对不同重量级别无人驾驶航空器审批程序繁简不同，制约了低空经济的高效运行。此外，全国低空航路覆盖率低，难以满足高频高密飞行需求，影响飞行器航线选择和飞行效率。在服务网领域，一方面，“数据孤岛”效应突出，例如，深圳市的 UTMISS 与上海市的AeroTMS 平台数据格式和接口标准不同，影响跨区域飞行审批及低空物流时效性；另一方面，存在服务协同困难，服务网多个子系统及与其他支撑体系的协同机制不完善，运行中易出现信息传递不及时、服务衔接不畅等问题。在能源网领域，存在标准“混战”，低空飞行器充电设施布局和密度无法满足需求，且充电电压标准各异，诸如 400V 和800V 等，不仅影响飞行器的充电效率和续航能力，而且加剧了兼容性问题，限制了低空飞行器的续航里程和运营范围。（二）技术壁垒与适航认证1. 核心器件受制于人当前，我国低空经济在发展过程中，核心器件依赖进口、受制于人的问题较为突出，已成为制约产业自主发展的战略性障碍。例如，无人机所需的主控芯片、智能仪器仪表和传感器等关键核心元器件尚不能完全自主研发。此外，我国通用航空领域的整机和发动机仍依赖进口，低空核心零部件及关键材料的研发能力不足，部分核心系统依赖进口，进一步制约了低空经济的发展速度。在电池技术方面，面向城市空中交通的 eVTOL 对锂离子电池性能提出更高要求，现阶段的 eVTOL 电池能量密度为 285Wh/kg，仅能勉强满足小型全电飞行器短程飞行需要，与理想状态下的 400Wh/kg 还存在较大距离，核心器件技术的不足制约了产业的高质量发展。2. 适航认证门槛高适航认证门槛高是制约低空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关键因素，具体体现在五个层面。一是认证标准较为严格，全球适航标准主要参照美国 FAA 和欧洲EASA 体系制定，中国民航适航审定体系基于上述标准，对航空器设计、制造及改装等环节的要求较高。以 eVTOL 为代表的新兴低空飞行器因创新性设计缺乏工程经验参考，其适航审定需通过“一事一议”专项流程推进，全球尚未形成系统性规范，导致取证难度和不确定性显著增加。二是认证周期长，涵盖型号合格证（TC）、生产许可证（PC）及适航证（AC）三个阶段，完成整个认证流程需要耗费数年时间。其中，TC 获取通常需要 3-5 年时间验证设计合规性，PC 需要 3-6 个月对生产能力进行核查，AC 需逐架次审查。eVTOL 因技术新颖性及极端场景应急能力验证需求，进一步延长了认证周期，加重了企业资金压力，影响商业化进程。三是资金投入压力大，适航审定作为复杂系统工程，需要企业承担高额费用用于技术研发与测试验证。例如，某型号起飞总重 740Kg 的飞机适航审定投入高达 7000 万元，对中小企业而言负担较重，制约了行业的多元化发展。四是适航标准体系尚不完善，现有规范难以覆盖新型航空器及复杂场景应用，全国统一的技术规范与标准尚未全面建立，地区间执行差异影响认证公正性与权威性，进一步加剧了低空经济产业的准入难度与发展瓶颈。五是专业人才短缺，适航审定需兼具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的技术团队支撑，但目前我国审定人才储备不足，导致审查效率较低，延缓认证进度。（三）政策与法规滞后从管理体制看，我国低空空域管理呈现多头管理格局。多方管理导致审批流程冗长，空域高效使用及规划设计协调机制尚不完善，空域经济效益难以提高。同时，低空空域管理改革进展缓慢，空域资源难以得到高效开发，使低空飞行器飞行密度增加、多种异构飞行器的飞行耦合带来频谱资源管理难、网络资源配置难、空域资源监管难等问题。在法规和标准方面，现行法规无法适应低空飞行等新业态新模式的快速发展。2025 年印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用航空法（修订草案）》虽在空域划分中涉及低空经济，但范围较窄，多为原则性规定，缺少低空飞行责任认定、保险机制等细则，无人机适航认证标准尚未实现同国际接轨，对于隐私保护、数据安全等衍生问题缺乏专门立法。全国尚未建立统一的低空智联网络技术标准。以无人机身份识别为例，存在北斗短报文、ADS-B、5G-A 三种主流方案并行的情况，导致不同厂商设备间互联互通率不足 60%。在电磁兼容性、数据接口协议等基础标准方面，现行国家标准滞后于产业实践 6-12 个月，制约了低空经济的规模化应用推广。空域管理的碎片化以及法规和标准不完善，使低空经济发展面临诸多不确定性，制约了行业的快速、健康发展。（四）商业模式与公众接受度当前，低空经济盈利模式单一，限制了产业进一步发展。一方面，低空出行领域的商业化面临市场规模较小、需求尚未大规模释放等困难。飞行器造价高，运营成本居高不下，单次出行收费标准难以覆盖成本，乘客接受度和市场信任度有待培养，短期内难以实现盈利。另一方面，无人机产业虽在物流配送、农业监测等领域取得了一定进展，但大量企业仍未形成稳定收入来源。无人机的商业化应用多依赖定制化服务，市场需求有限，单个项目回报周期长，技术更新快，要求企业持续投入研发，资金压力较大。此外，空域管理与数据服务、空中货运与物流等环节的盈利模式存在诸如空域管理数据服务和飞行数据分析服务需高额研发投入，收入模式不成熟，市场需求波动和竞争加剧，空中货运成本高，市场规模小，盈利依赖高端市场需求和政府政策支持等问题。此外，公众对低空经济的信任度较低，影响其市场推广和规模化发展。低空经济产品和服务多为高技术、高成本行业，对普通消费者吸引力有限。公众对飞行安全、环境影响等问题存在担忧，导致市场推广面临较大心理障碍。无人机等低空飞行器在飞行过程中可能出现技术故障、操作失误等安全事故，其在城市上空飞行可能侵犯公众隐私，引发公众不满和焦虑。同时，低空经济企业在制定盈利模式时需谨慎考虑市场需求和用户认知问题，目前未能有效解决上述问题。

四、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焦点当前，低空经济已进入快速发展期，要实现高质量发展仍面临诸多挑战。笔者从四个核心战略焦点系统阐释低空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所在。（一）技术自主化在技术层面，低空经济面临功率半导体、飞控算法等核心零部件和关键技术瓶颈，新兴技术的发展给低空经济发展带来诸多不确定性。例如，功率半导体依赖进口，飞控算法在复杂环境下稳定性和可靠性不足等问题，制约了低空飞行器的性能和安全性。凝聚态电池、数字孪生空域等颠覆性技术的飞速发展虽然带来新机遇，但也存在技术不成熟、应用成本高等问题。实现技术自主化，一方面，要加大研发投入，聚焦关键核心领域，集中力量攻克关键技术难题，提高国产化率，减少对国外技术的依赖；另一方面，要关注新兴技术发展动态，积极开展产学研合作，推动技术创新与应用。例如，可联合头部飞行器制造商开展定向研发，突破高比能、高倍率、高安全的电池技术瓶颈，探索新型技术应用路径，为产业发展积累经验。（二）制度适配化低空经济发展离不开政策的支持与引导，但现阶段在空域管理、适航认证等方面还面临制度瓶颈。空域分类管理与低空经济发展需求步调不一致，适航认证标准不完善等问题使 eVTOL 等新型飞行器认证周期长、投入大，制约了其商业化进程。此外，公众对低空飞行活动的安全监管和隐私保护存在疑虑，相关监管技术手段和法规体系有待完善。因此，要加快推动制度适配化，一方面，要深化体制改革，持续优化空域资源配置，推进空域分类管理改革，简化审批流程，提高空域使用效率。“十五五”期间，应进一步扩大低空空域开放范围，实现各地区低空空域互联互通。另一方面，要创新监管模式，针对不同类型的低空飞行活动，制定差异化、灵活性的监管政策。例如，可探索建立“负面清单 + 快速理赔”机制，在强化空域协同化管理的同时，加强安全监管技术研发，完善法规体系，为产业健康发展提供坚实保障。（三）场景多元化低空经济涵盖物流配送、应急救援、城市交通等众多应用场景，目前，不同场景的经济可行性与技术适配性存在差异，数据资产的确权与交易机制不完善，影响市场潜力的充分释放。以物流配送为例，无人机配送虽能降低部分成本，但在续航、载重、安全等方面仍面临挑战；应急救援场景虽需求迫切，但受限于技术装备和政策支持，应用范围相对有限。实现场景多元化，一方面，要深入调研不同场景的需求特点，开展针对性技术研发和产品创新，提高场景应用的适配性。例如，加大新能源飞行器、数字孪生空管等新技术在物流、应急救援等场景的应用研发，提高场景运营效率。另一方面，要加强数据资产的管理与运营，建立数据确权与交易机制，促进数据要素的流通和共享。可通过“低空经济三新应用示范行动”，选择试点城市开展新技术、新产品、新场景的大规模应用示范，形成可复制推广的解决方案。同时，要推动跨场景生态融合，建立创新联盟，打通不同场景间的数据接口和业务链条，探索“空天地一体化”应用模式，提高低空经济的整体市场竞争力。（四）生态协同化低空经济产业链涉及研发、制造、运营、服务等多个环节，目前的产业链上下游之间、跨领域资源之间缺乏有效整合，存在“孤岛效应”，制约了低空经济产业的协同发展。例如，在技术研发方面，企业、高校和科研机构间合作的紧密度不足，技术转化效率不高；又如，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缺乏统一标准，导致资源浪费，利用率低。推动生态协同化，一方面，要加强产业链上下游企业之间的合作，建立产业联盟，构建“技术攻关、场景创新、基础设施、飞行管理”等协同体系；另一方面，要加强跨领域资源整合，促进产学研用深度融合，建立公共创新平台，实现资源共享、优势互补，同时，要注重人才培养和引进，完善人才培养体系，加强国际交流与合作，为产业发展提供人才支持。此外，要充分发挥金融工具的作用，为产业创新提供资金支持。例如，可通过设立产业发展基金、开发专属金融产品等促进低空经济产业高质量发展。低空经济的高质量发展需要多维发力，聚焦技术自主化、制度适配化、场景多元化、生态协同化四个关键领域，破解发展瓶颈，营造良好环境，释放市场潜力，提升产业效能，推动低空经济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跃升，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新引擎。

五、推动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对策建议（一）低空空域适度开放的快速落实与航线管理政策1. 分阶段推进适度开放“十五五”时期，要秉持积极、稳妥、有序的原则推进低空空域开放。可参考发达国家在低空空域开放过程中的分阶段策略，初期可在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等经济发达、航空产业基础雄厚的地区进行试点。例如，浙江省和广东省的部分地区航空产业集聚度高，具备完善的基础设施和人才资源，可在试点区域探索适度开放 120-600 米空域，为后续全面推广积累经验。随后，根据试点成果逐步调整开放范围和高度。如果在试点地区开放过程中，航空安全得到有效保障，相关管理机制运行顺畅，那么，可进一步提高开放高度、扩大开放范围。例如，可将 600-1000 米空域纳入开放范围，将开放区域扩展到更多有需求的城市或地区。2. 创新航线管理政策在创新航线管理政策方面，可借鉴欧洲空域管理的“灵活航路”理念，构建适应低空经济发展的航线网络。一是建立低空航线的动态管理系统，根据不同时段、不同地区的交通流量，灵活调整航线走向和高度层配置。例如，在旅游旺季，增加热门旅游景区上空航线数量，并根据游客流量动态调整航线高度，避免空中交通拥堵。二是引入航线共享和协商机制。鼓励低空飞行运营企业间通过协商共享航线资源，提高航线利用率。同时，建立航空管理部门与运营企业等的协调机制，在航线规划和调整过程中充分考虑各方需求，确保航线管理政策的科学性和有效性。三是加强航线安全评估和风险预警。在航线开放和使用前进行详细的安全评估，分析可能存在的风险因素，诸如气象条件、空中交通流量，等等。建立风险预警系统，实时监测航线运行状况，一旦发现安全隐患，及时发出预警并采取相应措施进行调整。（二）低空飞行器与地面交通互融互通1. 构建“低空 + 地面交通”一体化网络一是推动低空飞行器与地面交通工具的信息共享和协同运营。例如，在城市综合交通枢纽建设中，将无人机起降点、eVTOL 停靠站与地铁站、火车站、汽车站等交通节点对接，实现旅客和货物高效转运。建立统一的交通信息平台，有效整合低空和地面交通的运行数据，为旅客提供一站式出行规划服务。二是发展“低空货运 + 地面配送”的联合模式。在物流配送领域，最大限度发挥无人机的灵活性和地面车辆的运输能力。例如，紧急医疗物资或高价值小件商品可先由无人机快速送达目的地附近的临时存放点，再由地面车辆进行最终配送，提高物流配送效率。2. 促进“低空 + 产业”深度融合在农业领域，利用无人机进行精准农业作业。低空飞行器通过搭载高清摄像头、传感器等设备，可实时监测农作物的生长状况，为精准施肥、灌溉和病虫害防治提供数据支持。同时，低空飞行器可用于农产品的快速采摘和运输，减少农产品在运输过程中的损耗，提高农业生产效益。在旅游业相关领域，开发“空中观光 + 地面游览”旅游产品。打造空中游览航线，让游客从空中俯瞰壮丽的自然景观和城市风貌，结合地面的旅游设施和活动，为游客提供全方位、多层次的旅游体验。例如，在山区旅游景区，游客可以先乘坐直升机到达山顶观景台，再徒步游览山间的自然景观。在应急救援领域，实现低空救援与地面救援力量协同作战。当发生自然灾害或突发事件时，低空飞行器可迅速抵达现场完成侦察、投放救援物资等任务，同时，地面救援队伍迅速开展现场救援和伤员转运工作，二者的有效协同能够提高应急救援效率和成功率。（三）建立低空产业联盟，快速降本增效1. 构建联盟组织架构与运行机制一是成立低空产业联盟，联合政府相关部门、低空飞行器制造商、运营企业、科研机构，等等。明确联盟的组织架构，设立理事会、专家委员会等负责联盟的决策、运行和管理。例如，理事会负责制定联盟的发展战略和重大决策，专家委员会为联盟提供技术咨询和政策建议。二是建立健全联盟的运行机制，包括信息共享机制、合作研发机制、市场推广机制，等等。例如，通过信息共享机制，可实现联盟成员间技术、市场、政策等信息的及时交流和共享；通过合作研发机制联合开展关键技术研发和产业化项目，降低研发成本，提高研发效率；通过市场推广机制共同打造低空产业品牌，拓展市场份额。2. 聚焦关键技术攻关与产业协同发展一是联盟集中力量攻克低空经济领域的关键技术难题。例如，针对 eVTOL 的电池技术瓶颈，可组织联盟内的电池企业和科研机构联合开展研发，共同突破高性能电池的技术难关。又如，通过共享研发资源和成果，降低单个企业的研发成本，提高研发效率。二是促进产业上下游企业之间的协同发展。建立供需对接平台，加强原材料供应商、零部件制造商、飞行器制造商和运营企业之间的沟通与合作。例如，零部件制造商可根据飞行器制造商的需求，提前进行产能规划和产品研发，确保零部件的及时供应和质量稳定；运营企业可及时反馈市场需求和用户意见，为飞行器制造商的产品改进提供依据，促进整个低空产业链的协同发展。三是通过联盟的力量推动产业标准化建设。制定统一的技术标准、服务标准和安全标准，规范低空经济市场秩序，提高产业的整体质量和竞争力。例如，统一 eVTOL 的接口标准和通信协议，促进不同企业产品间的互联互通和互操作性，降低市场的碎片化程度。（四）走向国际，打造“空中丝绸之路”1. 制定国际化发展战略与标准一是结合我国低空经济的发展优势和全球市场需求，制定国际化发展战略。以“一带一路”倡议为契机，加强与沿线国家在低空经济领域的合作。例如，向沿线国家输出我国先进的低空飞行技术和设备，参与当地低空基础设施建设和运营管理。在“一带一路”倡议基础上，共同打造“空中丝绸之路”。二是积极参与国际标准制定。联合国际知名航空企业和科研机构，共同开展低空经济相关标准的制定工作。例如，发挥我国在 eVTOL 安全标准、适航标准等方面的产业和技术领先优势，制定符合我国利益和产业发展需求的国际标准，提高我国在国际低空经济领域的话语权。2. 加强国际合作与品牌建设一是鼓励国内低空经济企业开展国际合作项目。通过技术合作、产业投资、并购重组等方式，与国外先进企业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例如，国内低空飞行器制造商可与国外知名航空企业合作，共同研发新型低空飞行器，共享技术创新成果和市场渠道，提升我国企业的国际化水平和竞争力。二是打造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低空经济品牌。通过举办国际低空经济高峰论坛、展览展示等活动，宣传我国在低空经济发展领域的成果和技术优势。同时，鼓励企业加强品牌建设，提高产品和服务质量，树立良好的品牌形象。例如，我国低空旅游企业可通过提供优质的服务和独特的旅游体验，打造具有国际知名度的旅游品牌，吸引更多外国游客。三是积极开展国际标准认证工作。推动国内低空经济企业的产品和服务符合国际标准，通过国际认证，提高产品在国际市场的认可度和竞争力。

六、结  语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面临政策法规不健全、基础设施与人才短缺、核心零部件依赖进口、应用场景未成规模、产业层级与创新能力不足等难点，因此，在推动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过程中要深度聚焦政策法规与制度创新、技术创新与自主可控、应用场景开发与市场需求、产业生态与协同发展、安全监管与风险防控，应切实做到在低空空域适度开放与航线管理政策上分阶段推进开放并创新管理；促进低空飞行器与地面经济互融互通，构建一体化网络并深度融合相关产业；建立低空产业联盟实现降本增效，加强协同合作与标准化建设；推动低空经济走出国门，制定国际化战略、加强国际合作与品牌建设以及开展国际标准认证。从上述维度精准发力，克服难点、把握焦点，统筹推进才能推动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